红宝石般被爱妄想男子
00
早上刚刚下过雨,到了傍晚,气温又升了回去,直到太阳落下,黑夜被霓虹灯染上了靡靡之色,热浪依旧没有褪去。
七种茨抹了一把眼角的汗,反而将手上鲜红的液体弄进了眼睛里,他已经顾不上这种程度的疼痛,踉跄着推开行人往前跑着。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线条纤细的脸庞略有些神经质,又带着血迹,行人见状纷纷躲开。
或许是踩到了酒瓶,茨脚下一个不稳,摔进了脏兮兮的巷子里,头狠狠地撞到了大型垃圾箱上,他发出了无声的痛吟,似乎终于忍耐不住地晕了过去。

01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自己的人生,七种茨只能想到“垃圾”这两个字。
孤儿出身也许不算什么,七八岁就被孤儿院踢走,扔进军事设施也不算什么,到了十几岁,突然被找上门,说自己其实是黑道大人物唯一的后代就比较离谱了。
然而等待着茨的,也不是什么百万遗产,穷小子翻身的童话故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弱肉强食的里社会怎么会认一个无父无母的臭小鬼做少爷,死鬼曾祖父留下的组织早已经被瓜分,留给茨的,只有一辈子都不能走在阳光下的,卑劣到一眼可以望到头的未来。
青春,希望,幸福……这些词从不曾出现在茨的字典里,唯一可以称之为梦想的,只有每天早上睁开眼,能看到的是自己公寓被烟熏黄的天花板,而不是燃烧着烈火的地狱穹顶。
这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是一种奢望,他常常因为交不出房租而被房东扫地出门,被强行扣上的黑道身份让他得不到任何正经打工机会,饿肚子是常有的事,若不是陪酒店的姐姐们看他瘦小可怜,心生怜悯,时常给他塞些钱,茨甚至长不到现在这个年纪。
茨也不想一辈子都是去陪酒店牛郎店收保护费的底层黑道,如果因为出身而无法逃离里社会,至少他要出人头地。
本就聪明的茨在仔细的观察后,意识到黑道所谓的那些仁义,人情,都不过是狗屁,有人在的地方,就都是虚伪的名利场。
钱,钱,钱!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
只要有了钱,不屑一顾也能瞬间毕恭毕敬。
领悟了这个道理的茨很快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钱不是靠拳头赚来的,而是靠知识。
一天都没有上过学的茨起了想读书的心,可他的身份注定告别助学贷款,深思熟虑了两天后,茨决定放下尊严,去跟人借钱。帮内肯定不行,上面对他看不起得很,分析利弊后,他去跟常来往的陪酒姐姐们借钱。
他一贯装得乖巧,年纪小,人看着更小,长得可爱嘴巴又甜,比起那些吆五喝六的混混,姐姐们对他多了几分疼爱,都拿他当弟弟看待,听说他想去夜校读书,二话不说凑了几十万给他。茨一个一个人,一份一份钱都算了清楚,给每个人都写了借条。
姐姐们也没真觉得他能学出什么名堂,只想着有上进心就好,然而两年后,茨就拿到了会计师的资格,再三年后,他已经成为组长和少头目之下,组里名副其实的三把手,甚至可以说是暗地里的一把手,毕竟组里所有的资金都要从茨的手里过,他从中吃了多少,组长即使知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离谱,就都容忍了下来。
茨把那些借条都还清了,还自己盘下了店,转送给了最照顾他的大姐,故事若是到这里为止,也算是一段黑道佳话。
只可惜,人生太长,而世事无常。

02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欢快且恼人的音乐声。
『Let's play すてきな Music』
『Let's dance 朝まで Disco』
『Let's make Funky Night 』
『一度聞いたなら 淋しさなんて 忘れるはずさ』
头痛欲裂的时候,听到如此活泼的歌曲,七种茨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然而不断飘过来的,除了泡沫经济时代流行的迪斯科金曲外,还有饭菜的香味。
好像是,姜烧猪肉和蛤蜊味增汤……
伴随着清脆的“叮”,茨缓缓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既不是他的公寓天花板,也不是地狱的穹顶,而是八月十六日前买啤酒享六折优惠的宣传单。
……谁会把啤酒的打折单贴到天花板上?而且仔细一看,这还是六年前的打折单。
托宣传单上的泳装美女的福,茨至少能确定,他的眼镜还在脸上。
“……那里有时候会漏水,”头顶传来了颇为低沉温柔的声音,“你吃辣吗?”
如果这里是地狱,吃辣的恶鬼就是世纪末最大的玩笑。
毫无疑问……茨按着额头缓缓坐起,环顾四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后巷的小餐馆。
入眼是破旧的墙壁,上面贴满了手写的菜单,字体不算工整,价格颇为离谱,靠近门的小黑板上还写着今日特价:
鸡尾酒一杯 1280円
番茄虾仁一人份 880円
凉拌莲藕一人份 680円
“好贵……”即使在寸土寸金的这条街上,这个价格也贵的有些离谱,茨常去的居酒屋,一杯烧酒才200円,凉菜没有超过500円的,今日特价更是80円就可以吃到。
黑店?卖凉拌莲藕的黑店?
黑店店长(?)还在招呼他:“……醒了的话,请到吧台来坐。”
不管如何,对方也是救了他的人,茨还有一丝记忆,他被袭击后,在逃跑的过程中晕倒在了巷子里。侧腰传来阵阵疼痛,但还能忍,并没有不能动,换句话说,子弹只是擦边而过,并没有击中他,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被匕首捅了几下。
现在,这些伤全部都被处理了,他摸到了胸前的绷带,还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双氧水味道。
星组的王八蛋……茨暗暗咀嚼着心中的悔恨,一边忍着痛起身走向吧台,一边摸着自己的口袋。
“……要找手机的话,在这里。”一双白皙修长又带着些许青筋的手把红色外壳的翻盖机顺着台面推了过来,“……它掉进了污水里,已经坏掉了。”
“谢谢。”茨已经看到了上面附着的脏东西,他没有拿过手机,而是抬眼看向了吧台里的黑店店长(?)。
……好英俊的男人。
这是茨发自肺腑的第一反应。

03
对于自己与正常人不同的性取向,茨自是了然于心。只是取向归取向,他这样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性别,实际上都没有意义。
又不会有人爱他。
更何况,他也完全没有去爱别人的能力。
和精力,和权力。
只多看了俊美的老板一眼,茨就把视线投射到了面前的红漆木碗上,里面盛满了蛤蜊味增汤,只是颜色略有不详,上清下浊,看着像没有搅拌过。
“……不介意的话,请喝吧。”英俊的老板有着一头飘逸柔软的长发,白色的发丝随意的散落在肩膀上。
茨一边想着料理店的主厨为什么不扎头发,一边再次扫过味增汤碗和同时推过来的姜烧猪肉,迅速确认里面没有漂浮白发后,才挤出一副商务微笑,不怎么走心的吹捧了美男子老板几句后,端起了汤碗。
他确实也很饿了。
为了躲避追杀,茨和对方一群人周旋了十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有喝过,体力严重不支,不然以他在军事设施训练出来的身手也不至于被近身捅了几刀,至于枪伤,纯属论外。
没有任何防备的,茨喝下了一口蛤蜊味增汤。
一瞬间,他心神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从未有过如此地……呕。
“对不起,我……呕。”
浓烈的海腥味儿冲击着茨的味蕾,随即在口腔中横冲直撞,接着寻找到了通往鼻腔的天路,一举拿下茨所有的理智。
若让茨选择,他宁可在被射上十几枪,也不想再喝一口这玩意。
“酒……呕,请给我酒!”
英俊的主厨露出了迷茫而纯真的神色,从后面吧台拿出一罐啤酒,茨没等他递给自己,直接抢了过来,一口饮尽。
啤酒的苦涩多少缓解了口中的腥臭,茨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他从明白这个世界上只能靠自己后,就再未曾哭过,哭泣只会把他的软弱暴露出来,而让敌人趁机捅刀。没想到,此时此刻却被一碗味增汤逼到落泪。
“……对不起,”看到他的惨状,英俊的主厨用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拎着明显是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包装袋,“……上面写着可以使用微波炉加热,虽然是非速溶的。”
“恕我直言,莫非您是用微波炉热非速溶的味增汤?”
“……不全是哦,我还冲了热水,应该没问题才对。”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
茨按了按胃,指了一下姜烧猪肉:“那这个是?”
像是变魔法一样,英俊的白发男人——茨不太想管这种人叫主厨——又变出来一个包装袋,茨甚至看到了上面硕大的三个数字“711”。
茨扫了一眼墙上贴的菜单。
姜烧猪肉1600円。
便利店500円的速食加热包转头卖1600円,这是什么暴利行业,这种黑店都能经营下去,最近食客都这么好骗了吗,他也想入行了!
不过……茨的视线重新落回到英俊的老板身上。
他给人一种很奇特的非常矛盾的感觉,纯真混杂着阴冷,温柔混杂着冷漠……绝对不是普通的黑店店长。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茨斟酌着开了口,“鄙人能否用用您的厨具?”
他看到微波炉旁边放着相当高档的锅具们,也相当的新。
“……啊,嗯……不介意,你用吧。”
很快,宾主就换了位置,英俊的店长趴在柜台上,充满了兴趣地凝视着茨,这样的视线让茨多少有些难耐,但腹中的饥饿比什么都急迫。
茨先把味增汤倒进锅里,拧开火,又添加了些水。
“失礼了,鄙人要打开冰箱了。”
“……噢。”
不大的冰箱里塞满了便利店的即食包,茨很快就找到了另外一包味增汤,把两个混合后,再加入盐和胡椒,这些调料虽然开封了,却完全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他又拿出平底锅,重新回炉了一遍姜烧猪肉,再开了两包茄汁虾仁,狭小的店内很快就充满了饭菜的香气。
饭……嗯只有便利店的饭团,也无所谓了,凉菜就用焙煎芝麻沙拉,都快过期了。
忙忙碌碌几分钟,茨端上来了一桌至少看起来没问题,并且因为都是即食包且做法正确,吃起来大概率也没问题的饭菜。
“不介意的话,您请一起吃吧,反正都是您的东西。”
茨说完,一边啃着饭团,一边感叹便利店即食包的美味,当年这样的食物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现在还能活着吃到,也算是他这破烂一样的不幸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只是,英俊的白发黑店店主显然不是很有胃口,只挑着吃了几枚虾仁,就放下了筷子。
“是鄙人做的菜不合您的口味吗?”就算是,也怪不到他七种茨的头上,因为全部都是便利店的货,还是这位挑事的坏店长自己买的。
白色不知为何看起来毛茸茸的脑壳摇了摇:“……我。”
他张开了薄红的嘴唇,指了一下里面:“……这里坏掉了,尝不出任何味道。”
哎呀呀。
这小白毛黑色的部分露出来了。
是他不能碰触的领域。
茨顿时如同开始戒备的猫,连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虚伪又灿烂的笑:“啊。也是有这种情况呢。哈哈。听说虽然自己尝不出味道,不过接吻的话,别人就会知道味道,哈哈,有机会您一定要试试,鄙人打扰太久了,救命之恩来日鄙人定会涌泉相报,今天就先……”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突然被拉了过去。
首先感觉到的,是疼。
毕竟他的下巴,正被人用力钳住。
其次则是有些冰凉,明明很柔软,却低于茨的体温。
然后是仿佛生物一样的舌头探进了他的口内,茨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他正被舔着舌苔,过于鲜活的触感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意识已经回来了,茨领悟到了发生了什么。他被吻了,白发的黑心人隔着柜台,捏着他的下巴,与他接吻。
茨震惊地几乎动弹不得,不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而是……
“……茨,”白发男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温和,但不送拒绝,“……我是什么味道?”
茨几乎连头发尖都在颤抖。
血,是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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